疯癫阿兔

Encircle

也许是被冻太久了，他觉得死亡其实和被冰封起来没什么太大差别，也只不过是身体逐渐失去知觉，然后断片

他其实早就不应该存活于这个世界上了，他可以牺牲在被九头蛇抓去做实验那次，也可以在列车轨下泠冽的霜雪中，可以在很多很多时刻。有时候他觉得他活着的确是令人厌恶着的，周围的人拿异样的眼光看他，在他们目光里，藏着一把把冰刃，有些藏在眼里，让寒冷穿透他的身体，而有些却是一寸一寸地将冰刃扎进他身体上下各个角落，带给他疼痛与折磨

他就像是一个水洼，所有脏水臭水全流进那凹凸不平的泥沙中，堆积蔓延着，人们看见，从他旁边绕过去，从他身上跨过去，回头一望，只嫌恶他什么时候可以消失透彻

这么讲来的话，被洗脑的日子还会更好过点，那时他可以轻易忘记自己犯下的错，忘记谁惨死的状态，忘记他干过的几乎所有事，只不过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为代价，可那也比现在即使花几天几月几年时间也忘不掉的那街边甲乙丙丁眼里的冰刃要好，这种痛，是慢性毒药，在身体里嚣张真实地侵蚀每个器官，慢慢的，痛不欲生，等积累到致命量，直逼心脏

如果他只有他一个人，他不曾想过他能真的从这滩淤泥里挣扎出来，他即使心不甘情不愿，也只有选择沉沦下去，黑暗吞没了他，他觉得他没救了，可有只手，破开淤泥，Bucky睁开眼，一缕光在闪耀，那个男人背对着光，一把把他拉起

从叫他名字开始，记忆开始慢慢入侵他麻木的大脑，那个男人，从第一眼开始就让他觉得他好像认识他，可他似乎又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在当时他的脑子里，他就是任务，任务是要被解决的，但他失败了

令他记忆深刻倒不是他的任务失败，而是无意间瞥到的一个眼神，那种难以置信又夹杂着些许复杂的情愫，是他不懂的情愫

他叫他Bucky...Bucky?是谁...到底是谁？...是他吗？可是从没人叫过，在他记忆里，从来没有

除了那个人

他的头又开始痛了，每次一想这个就会头痛，这个痛，甚至有时候让他感觉连着心脏，心脏也会隐隐地痛着

Bucky还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没完成任务的那天，他被关押在地牢里，头轻轻靠在布满泥土的墙上，那个房间没有窗户，只有走道昏沉沉的暖光能给他一点视野，他低垂着眸子，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想着桥上的男人，意识也是半清醒半模糊的，恍惚间，他好像记得自己还搂过那个桥上的男人，那是什么时候？那个男人好像还很瘦很小，被记忆中的自己给搂着，他看不清这个在他怀里的小个子的表情，但他能过分清晰的感受到，自己，那时的自己，心脏快的像是要跳出来似的，嘴角还有点若有若无的勾起

等他再次睁开眼，还是那盏暗光灯和自己微微勾起的唇角

就这样连着好几天，被人称为武器、毫无感情的冬日战士，都做了这个梦，每次醒来都如梦里一样，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他是很少做梦的，从前他脑仁里只容得下现在所认为的肮脏的任务，可自从那个男人叫他名字开始，他好像经常会做梦了，梦见小巷，梦见布鲁克林，梦见军队，梦见小个子和那个桥上的男人，他的记忆像是断裂在房间里的珍珠项链，珠子倾洒在各个角落，现在又被他一颗颗拾起勉强串上，从一小个片段到一大截一大截的串联，残碎的零星的逐渐有了关联

过了很久的某天，他做了个不一样的梦

这次不再是那个小个子了，被搂的人是他，他认得出搂他的人，是那个桥上的男人，他双手环在自己颈上，身上还是那个小个子的气息，他把头轻轻埋在自己肩头，低声呢喃着什么

“中士，等战争结束了，等这个国家不需要队长了，等这个国家真的稳定了... ...”

他的手轻轻抚着自己的头，说着什么

“中士，明天就是最后一次任务了，最后一次了，我们可以回布鲁克林，回家了.”

说着什么

“中士，我在这，一直都在.”

他被迫着把下巴抵在他肩上，抬头望向那片星空，星星点点的模糊着，他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他想哭，可泪流不下来

“我... ...”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股寒风突然袭来，那个男人消失了，他身体一阵失重感，他在下降，被雪划的脸颊生疼，像被刀割破了一道口子

“Bucky！”

那只手，他没抓住，他任由身体下坠，眼前糊了层雪白

可转眼场景又换了，他站着，在片森林里，他正慢慢走向那个男人，嘴微微张开着，身体正一点点化为灰烬

每次在死亡拖走他那一刻，他好像总是忘了些什么

“Bucky.”

Bucky猛地睁开眼，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止不住往左右环望，一身的冷汗就好像刚刚只是做了个噩梦一般，因为战争而被破坏的森林、连绵不断的战火声、自己逐渐化为灰烬的身体和自己对面那个满脸绝望的人，都消失了，没有一点痕迹，他不可置信地张望，他正在一个房间里，床头正前方是面镜子，他能从里面看见满脸惊恐，像刚从鬼屋跑出来的六岁小孩一般的自己

周围都看上去很正常，很平静，可在他模糊的记忆里，他现在应该是个死人、是个不存在的人，明明亲眼看着身边一个又一个人化为灰再飘散空中，Bucky握紧手中的枪，他看不见自己什么表情，但他能从内心感受到，感受到那阵苦楚与折磨，明明已经那么努力的、想方设法要用尽全部努力去拯救的人和物，可都成了徒劳，他们仿佛都不曾存在过一般，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

他站在Steve旁边，Steve脸上是什么表情？惊讶、恐惧、绝望、不可置信，一切一切杂糅在他脸上，他眼前，仿佛是世界末日

除了自己掉下火车那次，他从未见过这样的Steve，经历了那么多事，从二战带飞机冲入刺骨海水到之前纽约的外星军队都可以带个盾冲上去的美国队长，现在却像个脆弱的孩子。Bucky低下头，自己的身体也正在化为灰烬，一点点，一点点，往上蔓延，这一切都太快了，快到他什么都做不了，可他心里没有恐惧，只是...感觉缺少了点什么

他下意识地喊了Steve，那一瞬间，他看到Steve目光凝固在他身上，Bucky张开嘴想说些什么，还没说出口，只剩下一片空白了

Bucky把自己从床上撑起来，一把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他能感受到被子柔软触感，他不知道该露出怎么样的表情，当初变成灰的仿佛是一个自己的复制品，而复制品的残余记忆却没有完全消除，就像故事里的幽灵一般，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要他去了结

到底...是什么？

他站起身来，床对面是扇木窗，雕着精致的花纹，阳光透过空隙倾泻进房间，闪亮着，洒满了地面，Bucky把手探进那一大片阳光里，手上的感觉却是冰凉的，是那么不真实。投进房间的树影就着微风轻轻挥舞，偶尔传来一两声鸟的欢快碎了这静谧，朝外一看，外面是一片森林，每棵树很高，绿油油的叶片在阳光下发亮，而这栋被阳光多加关照的房子，似乎是被树海隐没的宝藏，让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被藏起来了

“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可以隐姓埋名，就我和你，我们两个，去没有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 ...对，森林，你不一直都念着吗，那些山谷、森林！”

那阵声音很轻，像是从指尖溜过的风，却又那么真实的可以感受到，Bucky在听到后那一瞬间急忙转身，不自觉地心头涌上期待，可身后不过是原来那些物件，没有人，他盯着空气，眼里刚浮上的光又瞬间被大海淹没，声音是从他脑子里传出来的，他心头一空，又重新被失望填满

他从未来过这个地方，可这间房子，却给他一股子极为熟悉的感觉，似乎是呆过很久，一切都像是被安排好了的样子

“Bucky.”

Bucky一愣

“Bucky？”

他猛地抬起头，不是错觉，他可以很确定，不是错觉，这个房间外面，真的有人在叫他。门外的光像个光团，他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他往外走，外头是个短廊，光害怕他似的退缩又堆积在短廊的尽头，他继续往前走着，光景这才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个很大的客厅，一切都布置地简单，左手边餐桌上有一杯咖啡上冒出几缕烟，阳光也自然没有放过这片展示自我的好机会，毫无保留地泼洒光辉，挡住了一部分的视野

“Bucky，你起来了吗？”

声音是从拐角旁厨房穿出来的，Bucky踱过去，手轻轻抚上门框，小心翼翼在门口朝里望了眼

他看见他了，金黄的短发向后梳着，微微散乱，他的眼睛，正专注的盯着锅中咕噜咕噜的炖菜，胡子被他给剃了，侧脸只有些细碎的胡渣，家居款的围裙在他健硕的身体上显得娇小

更多的，还是不可置信

“S...Steve?”

他也早看见他了，只不过他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那锅菜，说：“小懒猫起床了？”

放在之前，这的确是他和Steve在无所事事的周末的日常对话，那个时候他们还在瓦坎达，国王给他们的房间对于他们来说的确太大了，小时候Bucky会在Steve家过夜时悄悄钻进Steve的被子里，男孩们一起开着玩笑再拥着对方进入梦乡，这在当时是双方都不觉得有问题的动作，但随着他们长大，他们关系的变化，这些动作反而变得小心翼翼了，他们知道，他们早越过那条界了

他们也恋爱过，不过时过境迁，Bucky忘了很多，但那份情愫，一直藏在他心底，跟了他七十年，直到再次遇见Steve，他们在一点点找回来。瓦坎达的夜总是很静，Bucky可以敏锐的察觉到Steve犹豫地轻轻叩响他的门，他还记得Steve第一次来的模样，他靠在门框边，眼神有意躲闪Bucky，像个想主动却不知如何主动的青涩少年，他们很随意聊了几句，甚至最后还互道了晚安，好在我们美国甜心最后还是握住了他的手，问他能不能收留他一晚，即使他有个一样大的房间

Bucky没拒绝，他也不想拒绝，他其实也等了很久这句话，让他证明他的感觉没有错

他对这个人有感觉，没有错

他们在一起了的确挺久，直到他主动要求将自己再次冻起来，到再次苏醒、战争，都是之后的事了

现在，他不是很清楚，现在是怎么样

“Steve…Thanos…Thanos呢？大家呢？”Bucky问道，后知后觉自己的情绪似乎过度平静了，不像一个刚经历过灰飞烟灭的人

Steve转身，手在围裙上随意摸了两把，靠近他，把手轻轻放在他的额头上，也不知感觉到了什么，随即脸上又浮了点笑意

“Bucky，你又在和我开玩笑了，别和Loki学坏了.”

开玩笑？

Bucky伸手紧紧握住他没收回的手，又问了一遍：“Steve，我没开玩笑，回答我，Thanos呢？” 

他只是想要个答案，Steve愣在那，没有挣脱的手顺势反握住Bucky的手，把他拉到桌旁

“Bucky，Thanos已经死了，他们摘下了他的手套，他失去反击能力，大家都还好好的，世界也都好好的”

“可是...”可是他明明记得，拥有无限手套的Thanos在宇宙中几乎无人能敌，就连Thor这样的神都对抗不了，他们怎么用区区肉身去抵御？

“Peter他们把手套摘下来的，一些小技巧，Peter可把这壮举在回来的路上讲了不下十遍，我可不相信你能忘记，要不我们也没有机会来这.”

“不…不是！Steve，我亲眼所见…很多人，很多人都化成灰了，Thanos做了，他让地球上一半的人都消失了！”Bucky嘴唇颤抖着，他有些喘不过气，那分明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他看得清清楚楚，森林、战火、敌人、和Steve的表情

Steve的手缩紧了些，轻声安抚他道：“Bucky，那只是个梦，你刚醒，你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你现在很好，不是吗？我还在这，一直都会在，我会陪你到尽头的，记得吗？”

我会陪你到尽头的，他们年少总这样说着，谁也不知道尽头是哪，他们只是想着可以一直存在在对方生命里，并坚信着他们可以做到

Bucky望向Steve的眼睛，他的眼睛泛着蓝，总是那么清澈，带着一点点纯真，这双眼睛会说话，就比如它现在正和你说着：我可以做到

Steve捏了捏Bucky的手，说：“你说过，你想去一个没有威胁，没有强迫的地方，你以前说过，你想去一个自由的地方，没有战争，和我隐姓埋名地活着，现在世界和平了，大兵，现在我们就在这.”

Bucky失了神，他相信Steve，以前是，现在也是，无论在哪，他都会相信，是Steve的能力，也是他本能的直觉，去相信他

Steve松开他的手，轻轻缕顺他的发尾：“你真是睡迷糊了，去阳台上看看吧，晚饭马上就要好了，等下我叫你.”

Bucky习惯听从他的话，点点头，朝客厅另一边走去，光又消散了，他刚刚没注意到的部分显露了出来，那个阳台很宽很大，旁边种满了花，光趁他不注意换了身衣裳，橙色暖黄的夕阳铺在他的脚边，他伸脚踏进去，寒意窜了上来

阳台上的花被夕阳浸着，亮亮的，枝叶在四周自由伸展，每片瓣上都浮了层暖，花枝上头也漫了层光雾，碎光穿透交错的枝节，整个画面美的像个梦境，虚幻的梦境，他心里想着的不真实

那一瞬间，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Bucky.”

Steve在叫他，Bucky转过身，走出那片寒冷的夕阳，Steve站在餐桌旁，伸出手等着他过去

“Steve，”Bucky叫了他一声“你还记得我解冻后我们第一次在瓦坎达见面，我在想什么吗？”

“你很想我.”

他说对了，但这些，Bucky从没和他讲过

Bucky走过去，他没搭上Steve伸出的手，而是伸手环住Steve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肩头

“Steve，你总是在为了国家和人民付出，我总是在惹麻烦，我们总是从这个战场跑到另外一个战场，几乎没有消停过，我的记忆恢复了那么久，可我还是忘了些什么”

他想，Steve的手应该会抚上他的后背

Steve的手抚上了他的后背，轻轻拍击着，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Bucky没动，他的嗓子有一瞬间甚至发不出声，哽咽道：“我很想你，一直都是，现在也是，很想你.”

人人都说过人生在世一场梦，他只不过是从这个梦，到了另外一个梦

这个世界，或者那个世界，都不重要

曾经他掉下的飞机，他所以为的生命的尽头，都是谎言，他是个骗子，Steve也是，在他们互相亏欠对方七十年间，一切都已经满目疮痍了，他们有卸不掉的责任和摆脱不了的过往，他们两个人可以不计前嫌，可这个世界不行

Bucky知道，所以他会在一定时候和Steve保持距离，所以他不会想成为Steve的累赘，所以他会在 Steve需要的时候拥抱他，所以他从来没有和Steve说过，说过他很想他

但在过去的每一天，他很想他，一直都是如此

但留在过去的，也永远只有他而已

突然想给Bucky写小烂文，我真的是爱爆鹿仔了，不管是漫画还是MCU都觉得这个人怎么那么惨啊可是明明是那么好一个人，下个星期才能去看复联4导致我都快要不敢上网了hhh（发牢骚的缘更用户10086）感谢您点开这个文啦🥰有bug可以评论区投诉哦